作者：霍霍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2017年春天，“商业人物”采访北京文化董事长宋歌，“国产电影产业未来会是怎样的发展状态？”宋歌说，“我觉得电影市场慢慢会止步不前，基本上快到头了。”大佬说话就是很有远见，很多影视行业从业者或许在疫情期间才领悟到。

 壹

采访的那个春天，也是中国电影行业的春天，宋歌却说了寒冬时该说的话。也许是2016年中国电影市场增速放缓了。2016年全年票房457.12亿元，同比增长3.73%，而过去五年，年票房增速都超过30%。

宋歌掀开了行业天花板，他觉得对标迪士尼，搞超级大片，碾碎中小成本电影才有优势，这是行业的出路。那时，宋歌也有没有看透的东西。这两年漫威超级英雄怀里的财务报表成捆成摞，迪士尼CEO鲍勃·艾格也挠头。

2016年11月，宋歌祭出了对标迪士尼的王牌——《封神》三部曲。他与乌尔善敲定了合约，俩人在乌尔善的工作室，一起比出数字“3”的手势，合影留念，封神三部曲，13亿元，3部连拍。

乌尔善是在2010-2016年期间，票房表现最好的导演。他像宁浩一样，入行时就立志搞商业片。他喜欢玩“魔幻”大片，因为市场里缺少这个类型，这个类型的导演也尚无成功案例。乌尔善觉得自己行，因为他搞过艺术展，拍过广告。60秒以内的广告都是一帧帧拍，精美绝伦，这种创作态度肯定能扣明白特效，两毛特效变一块。

乌尔善确实有审美，懂特效，《画皮2》《寻龙诀》的票房可以证明。北京文化内部也认可他，拍《封神》三部曲，押导演乌尔善。为此，宋歌在2013年把4000万的开发费打给了乌尔善。那一年全国电影票房才217亿元。

宋歌不担心赔钱。类似乌尔善这样能赚钱的导演，他笼络了好几个，比如宁浩、吴京、郭帆、贾玲。在这个行业，搞大导和搞资本是心照不宣的秘技，核心是拜山头。然而只有导演不行，只有电影也不行，宋歌还顺手搞起电视剧、艺人经纪以及综艺，弄成了一个利益攸关的圈子。

他花13.5亿元拉来了电视剧制作公司世界伙伴，用7.7亿元说服了经纪公司浙江星河，南下挖来了“跑男之父”夏陈安。宋歌找来这三个领域的能人，世纪伙伴的娄晓曦擅长电视剧制作，在华谊兄弟那里当了多年电视剧负责人；浙江星河的王京花，影视圈第一经纪人，负责的艺人有陈道明、李冰冰等大腕；至于夏陈安，是一系列热门综艺的幕后操盘手。

影视行业还需要钱。宋歌对这个门儿清。他曾在万达电影供职，给王健林描绘过有经纪、制作、院线的宏伟蓝图，不过王健林没动心，之后他带着旧部杜杨投奔了北京文化，还当上了董事长。2014年，北京文化非公开募集资金，用于收购世纪伙伴和浙江星河。娄晓曦认购了8.1亿元，成为第三大股东，王京花也认购2.8亿元。这一倒腾，娄晓曦、王京花通过认购定增将大部分收购资金又“还给”北京文化。娄晓曦与王京花通过收购分别套现了5.4亿元、4.7亿元。

这个钱，宋歌需要他们再赚回来。方式是业绩对赌。2014年-2017年，世纪伙伴和浙江星河均背负有相应的净利润要求，年度净利润最少的将近5000万元，最多的则达到1.5亿元。实际上在宋歌这，从人到作品，都得签对赌协议。宁浩的《心花路放》、吴京的《战狼2》、文牧野的《我不是药神》等都是一样的套路。这里面《战狼2》最夸张，在剧本阶段就敢保底。

其实也不只宋歌这么玩。2014年前后，影视圈刮起了收购潮流，光线传媒并购新丽传媒，华谊收购冯小刚的东阳拉美等案例，那个时候也流行对赌，哪个导演保险柜里没有一份对赌协议，说明你市场行情不好。冯小刚本着与王家兄弟共患难的情谊，也背上了一份对赌协议，谁成想日后会在影视行业刮起飓风，带来寒冬。

 贰

2014年-2017年，北京文化在宋歌的带领下打了好几场胜仗，被冠以“爆款挖掘机”的美誉。2016年，北京文化净利润5.22亿元，同比增长高达2361.3%。宋歌认为这是收购的功劳，还有就是押中了爆款。2017年，《战狼2》票房节节走高，北京文化的股票也一路飙涨，直至历史最高点。

春风得意的宋歌，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乌尔善签了合同，对标《指环王》三部曲。

其实，北京文化也有败笔，其没有看成片保底发行的《二代妖精》投入超过2亿元，确认收入不到4000万，亏了1.5亿元。当时影视行业整体向上，类似的失败总被轻描淡写的划过，而爆款屏蔽了人们的眼睛。

2014年前后影视制作爆火，经过3年左右的制作，2018年，全年上映了477部电影，有178部票房不足百万，最低票房只有1000元，片方拿到手才几百钱，吃顿海底捞缓解一下心情都不够。

这种赚不到钱，还往里掏钱的痛苦，冯小刚体会的最深刻。他的突围之作《我不是潘金莲》票房没达到预期，他在微博上点名王健林，被王思聪嘲讽。难受的冯小刚在微博上怼影评人，怼网友，也没能泻火。没办法，他只能继续拍，于是重拾《手机》系列，结果撞上了小崔。

小崔在微博上直接上大招，阴阳合同一甩，影视行业刮起税改飓风。避税天堂“霍尔果斯”迎来了注销潮，多半的演员导演在自查自纠，补税。不过，北京文化没有在风暴中心，它还是行业口中的爆款挖掘机。

在2018年暑期档，《我不是药神》卖爆了，背后还是北京文化，其市值也增加了40亿元。《封神》三部曲就是在这个暑假快结束时，在新疆开机。前前后后筹备了将近5年，拍摄周期超过400天。

这期间上映的大制作都没怎么卖钱，亏得最多、被骂得最多的当数张艺谋执导的《长城》，这部学习好莱坞的电影把张导拖进了舆论的漩涡，逼着他“回归初心”。

2018年全年票房突破了600亿元，像个丰收年。其中表现最好的是《红海行动》和《唐人街探案2》，这两部电影投入了大钱，项目运作思路基本与宋歌一样。只可惜，头部过年吃肉，票房不足百万的178部影片背后的400家公司，糊口都难。

随之而来的就是所谓资本撤退，寒冬来临。

 叁

娄晓曦、王金花在2018年4月份宣布完成了业绩对赌。除了综艺，北京文化的电影、电视剧、经纪都赚到了钱。宋歌能过个好年，因为中国科幻巨制《流浪地球》要在2019年春节上映。果然这部电影又爆了，影迷们说这电影打开了中国科幻电影的一扇门。很可惜，暑期档上映的《上海堡垒》掉队，导演滕华涛在微博上致歉，他很遗憾地用《上海堡垒》关上了中国科幻电影的门。

2019年，媒体吹过风，这是电影艰难的一年。上半年票房下滑，下半年主旋律发力，这一年票房达到了642亿元，稳中有进。

不过宋歌并不高兴。北京文化传来了亏损24.5亿元的消息。高管们频频减持，电视剧团队解散，商誉减值14亿元，还有《二代妖精》等赔钱项目留下的坏账。现在看，《疯狂外星人》背后的出品人没有宋歌，可能就是迹象。

2020年的春天，娄晓曦在微博上举报北京文化财务造假，宋歌被指挪用公款伪造业绩。北京文化反手就报警，称娄晓曦贪污，逃逸海外。

这个时候，乌尔善的《封神》系列三部拍完了，到了最需要真金白银支持的后期环节。国内外因为疫情按了暂停键，《封神》系列不得不延后上映。2021年，焦头烂额的北京文化又遇到了郑爽代孕事件，还被前男友爆出天价合同，北京文化又踩进了泥坑。在此之后，北京文化又经历多轮内部斗争，宋歌辉煌不再。

《封神第一部》比预定的上映时间晚了3年。这三年，北京文化还在赔钱，股价萎靡。即便有《你好，李焕英》这样50亿级别爆款，也没能输血成功。北京文化赚到钱了么？为了分散风险，宋歌把项目的发行权分销，他只是中间商赚个差价。他也因为分销，让北京文化牵扯进22起诉讼，其中涉及《战狼2》的收益。

宋歌早看到了行业天花板。但他依旧带一群人上赌桌。有背锅的，有接盘的，有赚吆喝的，也有提早下赌桌的，乌尔善会不会成为其中某一个呢？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