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以女性为主角的综艺节目在娱乐市场崭露头角，以“姐妹情谊”“她力量”为主打概念，吸引了众多观众的喜爱与追捧。自2020年《乘风破浪的姐姐》横空出世，到今年刚落下帷幕的《乘风2023》，每一年春夏之间，我们总会与姐姐们一期一会，观众或感动于姐姐们在舞台上的奋力突破，焕发出全新的魅力，或倾情于姐姐们的相处日常，女性之间的互相欣赏与帮扶，真切击中女性观众的情绪。

然而，在综艺市场的激烈竞争中，有不少节目经历了第一季的爆火，在后续季度慢慢走向平淡，或增长乏力而逐渐失去热度。《乘风》作为一档现象级的女性励志成长音乐综艺，观众对该IP始终抱有较高的期待。经历了四季的迭代，走入成熟期的《乘风2023》，今年依然带来了令人瞩目的创新点：更多国际姐姐的加入，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与国际风范的碰撞，“大美中国、乘风而上”的立意提升，格局打开了，成为国产综艺进行国际化尝试的一个重要节点。

收获口碑的同时，也有部分观众提出了疑问：在女性群像电视剧和综艺节目扎堆的当下，《乘风》还能呈现出不一样的“她力量”吗？作为“综N代”，它会不会经历缺乏创造性的疲惫期？在第一季打造的成功模式之下，《乘风》这个IP想继续保持在女性综艺的领头地位并且有质的突破，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在《乘风2023》最终章“乘风之夜”结束后，南都记者与《乘风》IP第一季音乐总监、本季再度回归音乐总监之位的赵兆做了一次独家专访，同时也对话艺术总监唐焱。我们聊聊这档节目从第一季到第四季的成长之路，今年《乘风2023》在立意、舞台和音乐呈现上的创新之处，同时，我们也聚焦节目引发的争议，探讨该IP如何在成熟完善的基础上不断激活创意，在不断崛起的女性综艺中保持竞争力与吸引力，一探这艘“乘风破浪”的巨船未来的走向。

创新与突破

作为“综N代”如何更新迭代和创意激活？

经历了三季更迭，《乘风》在一路高歌猛进中也开始面临外界高期待与节目热度回落的压力，制作团队在新一季中进行了诸多尝试与突破，旨在带来创新的女性表达，和站在更高的立意上与时代共舞。今年的《乘风2023》，节目组引入了“国际姐姐”，来自美国、日本、韩国、越南、德国、俄罗斯等国家的竞演嘉宾的参与，既为节目注入了全球化的视野和观众群体，又为姐姐们之间的竞争增加了新的维度，激发了她们更强烈的合作精神。

赵兆坦言：“从创作思路上，我是跟节目策划者们站在一起的，我认为有国际姐姐的加入，对这个节目就是一种创新。一档节目你不可能做第四季还跟前三季一样，无论选角还是节目形式都没有变化的话，那肯定是走下行趋势的。必须找到新的点，国际化这一点，包括我们的主题‘大美中国’，弘扬中国文化，让外国姐姐更了解中国，提倡互助合作的精神，我觉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第一季姐姐们的拼搏精神造就了火花四射的惊艳登场，第二、三季以竞争、友情和女性美为基调延续了节目的热度。到了今年第四季整体叙事上较往届有所改变，不再过多强调成团，而是更强调女性之间的互帮互助，合作与交流。不仅是姐姐们之间不同国界、不同领域、不同圈层、不同年龄的交流，更是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流。

赵兆回归音乐总监之位，给了乘风迷更高的期待。在选曲和编曲中，赵兆一向敢于尝试大胆而富有积极意义的跨界。龚琳娜与美依礼芽合作演绎的《花海》，是他印象深刻也是这季节目最为出圈的舞台之一。歌唱家与二次元歌手的跨界合作，柔美与力量的交织融合，将两人的嗓音发挥到极致的同时，也给观众呈现了一个中外合璧的绝美意境。《花海》公演前一天，“老龚”与“小美”的对话温暖而动人，两人用不太流利的语言交流各自作为女生的成长心路。比音乐呈现更动人的是超越语言与国界的姐妹情，不同国家的女性在成长中都面临自信与坚持的课题。

赵兆说：“像龚老师这样很愿意作新突破的姐姐，她之前没唱过非常流行的歌曲，这次她愿意尝试二次元的歌曲，我们会根据她的能力，给予多一些发挥空间和突破。姐姐们来这个节目是要挑战的，再做以前同样的事没有意义。我也希望看到姐姐们自己想突破、想求变，才能给她挑战。”

在这过程中，赵兆一直细致关注这届姐姐们的特点、个性、喜好和实力来选择适配的曲目，也会为姐姐们设置一些困难与挑战。“像朱珠姐姐，她的能力很不错，虽然她不是专业歌手，但她愿意尝试唱跳，她穿旗袍演戏很好看，触发我们思考把唱歌放在旗袍秀里一起来展现；包括谢娜，她会弹古筝，我们也给予这样的尝试，虽然她可能唱歌不是那么好，但是她的情感、阅历和她有意愿去表达，我们当然要满足姐姐们的想法。虽然没法跟专业歌手相比，但我觉得都是一种突破，一种尝试，一种历练，一种非常诚恳的表达。”

迎合当下的趋势与话题，做“大美中国”的主题，如何保持这档女性综艺的亲民度，不过分拉开与观众的距离？对此，赵兆也有思考：“对咱们音乐人、文艺创作者来说，要承担起提升民族自信、文化自信的责任，这势必是一个长时间的命题。弘扬‘大美中国’也好，选择国风的歌曲也好，包括我们在歌词、旋律中加入一些主旋律，加入民乐的概念，我觉得都是一种展示。在尽可能娱乐的节目里，我们尽可能多放一点正能量的小内容，这个料要放得刚刚好，不能一下子放多了，我们要找到一个分寸感。在娱乐的过程中，带领观众朝着我们正向的方向指引，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个令人惊艳的舞台表演，除了歌手的演绎，舞美设计亦十分重要。开播以来，《乘风2023》的“水舞台”备受大众关注。采访过程中，艺术总监唐焱表示，因为前几季舞台都采用了“船”的概念，在本季的舞台设计中，团队决定摒弃之前的概念，选择“海”的概念，舞台上使用大面积的水作为元素，与LED屏幕结合，营造出一种乘风破浪的感觉，带来视觉与心灵的双重震撼。“西方对于舞台的追求更多在于‘形’，我们传统的东方哲学里面更多的是追求‘意’，我们今年做了这个舞美，其实是在表达一种东方的审美：化繁为简，大量留白。”

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舞美团队面临了巨大的挑战。在巨大的水舞台之下保留大面积的LED屏幕，在一公录制时，他们遇到了水下LED渗水的问题，花了很长时间去修复。此外，由于水舞台的设计，地面几乎没有机关和升降装置，大部分机械装置转移到舞台上空，也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技术难题。唐焱表示：“虽然一些网友对于大面积的水舞台提出质疑，但他们可能感受不到制作团队、包括姐姐们，都会因为这样一个难度，而提升他们对于整个节目制作和舞台表演的那种投入感。”回复网友问“为何花这么多钱在舞台设计上”时，唐焱笑道：“卓越的设计是省钱的。这季的舞台设计相较于前几季其实是最省钱的一次。”

争议与回应

如何打破创作疲惫期，激发姐姐们的进取心？

尽管《乘风2023》在创新与突破方面表现不俗，通过引入国际姐姐、注入“大美中国”立意、定制音乐和舞台创意改进，为女性综艺带来了新的面貌和活力，但对于大部分综艺而言，最好看的似乎永远是“黑马破局”的第一季。走到“综N代”，观众的审美与期待值一直在提高，审美疲劳是难免的。《乘风2023》也引发了一些观众争议，主要集中在这届姐姐的整体唱跳能力稍为逊色，部分姐姐的表现，少了一点“乘风破浪之心”，节目少了一些出圈舞台和话题热度。

这届姐姐们的初舞台表现，曾被质疑“集体待在舒适区”，部分姐姐的表演被网友认为不够出色或平平无奇，有些姐姐被质疑在竞演过程中“划水”。乘风系列三季以来，一直以展现30+女性在事业与生活中遇到的“风浪”以及她们如何“乘风破浪”的励志故事为核心。是这一话题被近年的女性题材剧、“她综艺”挖掘得差不多了，留给姐姐们的表达空间不多？还是这一届的姐姐们，少了一些像宁静姐的气势、于文文的拽劲、蓝盈莹的野心？

赵兆直言：“第一季大家都像抽盲盒一样，姐姐们来的时候是一脸懵，节目组也是懵的。我们怎么把这个节目做好？大家都是想尽办法形成一个体系，通过不断锻炼做出一个个舞台，干出一番事业来。我们使的那个劲儿是不一样的，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不同于第一季的懵与狠干，经历了三季更迭，策划者与姐姐们大多熟悉了游戏的规则，“大家因为有了前三季的经历，多少都会摸到一些小窍门，会耍一些小聪明了，才会在这个事情上有一些缺乏创造力或者疲软。”赵兆说。但他认为，节目还是根据每位姐姐的特点和能力设置了一系列障碍和两两比较，激发姐姐们在竞争环境中突破自我，遇见更好的自己。

赵兆对蔡少芬、贾静雯在节目中的蜕变，赞赏有加，“蔡少芬姐姐一开始完全不会跳、也不会唱，但是人家很努力，也愿意练，我觉得这就是机会。她从第一集到最后乘风之夜，虽然没成团，但能感觉到她已经成熟了很多，进步非常大，我相信她自己也非常开心，可喜可贺。贾静雯姐姐也是突破非常大。”对于不会唱跳的姐姐，节目设置了障碍与比较，激发她们竞争的欲望，加速她们的进步，“我们在这个环境里营造一个对比，一个组合5位姐姐，其他4位都完成得不错，就剩1个人，她肯定不想掉队，她就会被迫去使劲。加上我们团队的音乐和舞蹈老师，也会帮助她们实现自己能达到的标准。”

面对外界争议，赵兆大多数时候处之泰然。“来这个节目的姐姐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大家来节目中再‘造’一遍，肯定需要突破和学习新的东西，肯定有‘逆风’的时候，也有‘顺风’的时候。有争议，它也是有反响的，总是需要制造一些波澜。我不是容易被意见左右的那种人，我比较坚持。这季节目即便得到某些不好的评论，在我看来也是个别现象。你会看到姐姐们从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到大家慢慢进步，从无序朝着有序的方向前行，最后达到大家都有一定的默契，互相理解、欣赏和鼓励，都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现象级IP的成长

创作者需要汲取更多养分才能承载未来

《乘风2023》作为一个现象级的女性群像综艺IP，经历了四季的更迭，观众见证了节目的成长，也看到了它对女性综艺的新因子的激活和助推。在当下，全女性综艺的项目迎来爆发式的增长，品种类型更为百花齐放，做出一个爆款很难，更难的是如何将最初爆的那股火、那一股劲延续下去。

如何在完善成熟中不断突破新的玩法？如何将一届届的姐姐们带出圈？如何精准切中当下的社会情绪，引起观众共鸣，让节目在社交场域激起大众的讨论热情？是《乘风》节目组每一季必然面对的课题。

赵兆认为，一个IP的受众群体足够大，它必然会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任何事物只要走到风口浪尖的时候，它一定是不稳的，势必会得到是非争议。这在艺术创作中很常见。当面对争议时，要学会接受，也要积极面对挑战。如果再做这样的节目，怎么在下一季或未来把它做好，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挑战，有挑战才有意思，这是我们创作者非常愿意做的事情。”

谈到乘风系列的后续突破，赵兆说：“在舞台音乐上对于我来说是有无限可能的，因为音乐表达的实际是人的情感，人的情感十分充沛。而时代的潮流亦在不断更迭，可能这一年流行的是周杰伦式的国风，下一年流行的是龚琳娜式的国风。音乐的手法和变化是无穷的，你要在特定的时代发散出你应有的光芒。”但他也表示，即使创作者喜欢求新求变，但在应对一台大型晚会时，也常常会面临无奈与妥协，不能够完全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因为节目制作是一个集体创作的过程，并非个人的独角戏，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尊重其他创作者的意见和想法，最终服从节目组的整体安排。“如《青鸟》这个舞台，最初我希望能找一些非常酷炫的国风演奏家参与到里面，但由于舞台各种各样的设计，它不太允许。我也曾想过把它变得更二次元一些，但最终呈现出来的味道不那么纯正。”虽有遗憾与不甘，但赵兆坦然表示，对于任何一首歌曲或公演，每位创作者都会有一些遗憾和不满足，不完美的作品是艺术创作的常态。

近年女性群像综艺扎堆，吸引观众的同时，也常常因为无法呈现出不一样的女性视角让观众失望而返。《乘风》系列延续着往届的“姐学”传统，力求每一届都带来创新的女性表达。赵兆感叹，自己身为男性，也不是特别懂得表达女性力量，但他关注每一个姐姐的个体，“比如这一届的Ella姐姐，我觉得她是非常有责任心、非常有团队领导力的一个姐姐。她把她的经验和能量输出给其他姐姐，而且通过非常智慧的方式去输出。我觉得从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女性力量。”这一届节目组邀请了不同国别、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性格类型的姐姐，如美依礼芽这样的二次元歌手，Amber刘逸云这样的走中性酷飒风格的女生，多元化的选角使节目充盈了多元的女性之美，赵兆认为这也无形中拓宽了女性力量的表达。

近年在诸多综艺节目和晚会中，赵兆经常以音乐总监的身份出现，贡献了许多出圈的舞台作品。2020年，他担任第一季《乘风破浪的姐姐》的音乐总监，与这档广受关注的综艺节目互相成就，今年他再度回归《乘风2023》担任音乐总监，网友点评这一季在选曲和编曲上回归第一季的巅峰水平。谈到一个现象级综艺IP的成长，赵兆认为，不管是一个节目的创作者，还是任何艺术的创作者，都应该在疲惫时或灵感枯竭时停下来，休养生息，从而开始新的学习，汲取更多的养分，才能再次起航，再次破浪。

“我在做完第一季《乘风破浪的姐姐》后，对我心灵上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因为整个团队都是摸索着前进，大家使尽浑身解数，是一个‘从零到一’的过程。如果参加完第一季后马上参加第二季，我是承受不了的。我那时候是一个养分耗干的状态，我需要吸氧，汲取更多养分才能承载未来。休息了两季，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让我缓和，让我更理解，让我学习……然后命运的安排让我来到第四季，我又可以用更多的经验和更多的理解来做这样的节目。做这一季我明显感觉比第一季轻松，各方面的工作量都没减，但对我的心灵来说，我觉得简单、轻松了，我又积累了更多的经验。如果要继续往下做的话，我要把我学习的新东西，再做新的尝试，上次没有完成好的，我觉得未来可以做得更好。”

赵兆深感，当一个创作者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他的能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节目创作亦是同理。只要创作团队秉持初心，秉持对艺术的热爱和探索的精神，不断尝试新的可能性，《乘风》可以打造成更加成熟和不失创新活力的IP，在音乐和舞台上为观众带来更多精彩的视听体验，在女性话题上与当下社会产生共振，让观众继续感受姐姐们在面对未知的挑战时，依然奋勇前行的韧劲、勇敢和美丽。

采写：南都记者 蔡丽怡 实习生 江欣怡

图片：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