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梦想的惊叹号依然闪光

跳出叙事与表演之外,《热烈》对梦想的包容度,也体现在题材本身。梦想与现实的博弈有输有赢,但一个人的梦,一群人的梦,一种艺术形态的梦,一个时代向好的梦,在《热烈》里都得到了坚韧而不矫情的抒发,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惊叹号。

    ■ 范语晨       

    紧咬的比分,虎视眈眈的对手,绝地求生的反超,高燃的节奏与视觉冲击……在影片《热烈》上演最后20分钟的街舞冠军争夺战时,荧幕前的我竟然忍不住流泪了。

    之所以惊讶于自己的情感代入,是因为如一些评论所说,这部影片讲述的励志故事,的确挺老套。

    电影的双主角设定,是两个热爱街舞的追梦者。黄渤饰演的“惊叹号”舞团教练丁雷曾经辉煌,中年落魄,与全国冠军失之交臂的遗憾一直是心头的痛;王一博饰演的少年陈烁家境贫寒却不改热爱,同时打几份工的间隙仍然苦练舞蹈。故事的情节设计也并不复杂,许多元素都是小人物追梦叙事的标配:少年的梦是敢拼的,帮妈妈操持腊味馆的生意到深夜,早晨用打拳砸头的闹钟“暴力”叫醒自己;中年人则在与现实的博弈中变得苦涩,也有了不少沧桑的油滑——妻子和自己离婚,曾经的兄弟纷纷转行,为了维持舞团生存不得不看“金主”的脸色,为了走上圆梦的捷径也曾想过背弃初心……

    同时,这部影片中,亲人的支持、爱情的邂逅、团队的友谊也毫不意外地纷纷出现,成为主角奋斗的支线,共同推向成功逆袭、燃情热血的高潮。至此,一锅励志“鸡汤”里该有的味道,一应俱全了。

    可《热烈》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觉得它挺俗,但并不讨厌;你觉得一切故事都在意料之中,但依旧热泪盈眶。

    于是,走出影院的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热烈》如此热烈?

    影片的关键词无疑是“梦想”。导演大鹏坦言,《热烈》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内心的投射——自己起初从东北的小县城来北京,就是为了追寻音乐梦。120分钟的片长里,无论情节如何推进,梦想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沸点。而仔细观之,在并不新鲜的故事框架下,影片其实相当自然地完成了对“梦想”的重新诠释。

    在传统的励志类型片中,现实一定是梦想与热爱的劲敌,《热烈》也不例外。少年陈烁正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才停下了竞聘职业队的脚步,接起了300块一场的商演。但不同的是,陈烁并没有像以往励志片里的年轻人那样,在情感上将梦想视为圣物,把现实等而下之。甫一出场,他从洗车店奔向街舞比赛现场的一幕起,我们就知道,他的梦想与现实浑然一体,无缝衔接。他没有自命不凡的拧巴,只有不假思索的忙碌:凌晨起床帮妈妈采买、在店里忙活,白天接商演和洗车两头跑,夜深人静后,他得照顾生病的舅舅,还在闭店的烧腊馆里苦练“头转”……荧幕前的我们都不由得心疼起陈烁来,可当他向丁雷说起自己“苦情”的生活时,却是轻描淡写,从容不迫的。

    在遇到教练丁雷之后,梦想与现实的对立尖锐了起来:丁雷邀请他加入“惊叹号”,只是为了给富二代“金主”凯文当替身;投资人要求“惊叹号”舞团穿着垃圾桶表演,丁雷派他去做;而就在他终于凭实力留在了“惊叹号”后,“金主”凯文却用进入国家队的条件来要挟丁雷开除陈烁……而面对如此跌宕的变化,陈烁的每一次选择都依然不假思索:只要能有机会进入“惊叹号”,做凯文的替身没问题。只要能让“惊叹号”活下去,穿着垃圾桶跳舞,他愿意。即便是在整个电影的矛盾高潮——丁雷为了自己圆梦而开除他时,他也在痛苦的洗礼后,用“弱者被选择”的道理说服自己,不卑不亢,从头再来。

    正是没有将“纯粹”作为僵硬的标准去渲染和绑架梦想,这部影片对梦想的呈现才是真切、立体和令人舒适的。当然,不同角色间对热爱的理解总有差异,穿“垃圾桶服”跳舞事件中的误会,便是一个动人的碰撞点。这次喜剧式的和解在影片中的意义是重大的,它标志着陈烁真正被“惊叹号”接纳,也意味着,陈烁与“惊叹号”舞团的化学反应,真正解放了他们对梦想的认知:现实与梦想,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生活本色。而与此同时,与陈烁的碰撞却让老炮儿丁雷开始反思自己堕入输赢算计的迷失,重新找回坦然的初心。

    于是,放下包袱的陈烁、丁雷和“惊叹号”舞团,逐梦的脚步更无畏了。在与凯文团队决战的舞台上,高燃镜头很密集:腿瘸的丁雷重出江湖,陈烁使出浑身解数用自己的身体摆出了一个红色的惊叹号,最终“惊叹号”夺冠后,曾经自私傲慢的凯文也伸出手以示尊重……但同时,在梦想实现的高光时刻,大鹏把许多镜头给到了舞台下的人们:失落的雕塑家、陈烁的小舅泣不成声,放弃街舞的投资人董二浪流泪狂呼,从“惊叹号”退出回到老家的张翠彪在电脑前哭着观战……影片想告诉我们,人生的境况复杂多艰,执着圆梦的陈烁和丁雷是热烈的,而许许多多没有走到终点的他们,也同样热烈赤诚。正如大鹏所说,他相信“一直努力就会成功”,但他却不是丁雷也不是陈烁,而是那个热爱街舞却天赋不够、最终回老家上班的张翠彪。

    演员与角色的贴合,专业舞者的加入,也使得《热烈》的人物呈现自然而不生硬。丁雷与陈烁这两个角色,几乎是为有舞蹈功底的黄渤和街舞出身的王一博量身打造,他们的演技可能没有刷新式的超越,但与角色足够适配。而“惊叹号”舞团的成员们,全部由专业的街舞舞者来饰演,那场“惊叹号”大聚餐中大家讲各自与街舞结缘的故事,都是来自真实的经历与心声。

    跳出叙事与表演之外,《热烈》对梦想的包容度,也体现在题材本身——这是一部街舞主题的电影。在很长时期内,街舞是不为主流文化所接纳的梦想,爱跳街舞的年轻人一直被贴上“不务正业”的标签。在《热烈》中饰演“惊叹号”成员的周森林说:“小时候父母是极力反对我跳街舞的,在他们眼中,跳街舞的孩子都是不务正业的孩子。”导演大鹏也曾谈到,在电影的筹备期他到各地看街舞比赛,有一次无意间看到前排的观众发布了一条朋友圈,大意为,没想到以前“小混混”喜欢干的事,竟然也能成为正式的比赛项目。这件事对大鹏触动很深,他特别希望把电影拍好,去激励那些似乎离经叛道、不被理解的梦想。

    在《热烈》中,凡俗日常与街舞梦想的并行不悖,就是这种激励的最好体现。除了投资人董二浪之外,陈烁在洗车店的同事,行走江湖搞演出的老谢,丁雷的前妻、开KTV的干练女老板丹丹……他们看上去似乎与非主流的街舞扯不上关系,但随着故事的展开,观众却发现他们竟然曾经都是离经叛道的街舞少年,并始终对另类的追梦者保持着可贵的善意。不少声音说,《热烈》对现实的刻画过于简单和理想化了,可我认为,梦想的实现诚然不易,但这些埋藏在日常里的、不显眼的坚持,的确在推动着社会观念的转变。影片杀青后,中国霹雳舞国家队正式组建,在电影中扮演“惊叹号”舞者的演员之一周森林,在现实生活中真正入选了中国霹雳舞国家集训,而霹雳舞也首次列入亚运会项目。现实日新月异,足以证明那句:“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梦想与现实的博弈有输有赢,但一个人的梦,一群人的梦,一种艺术形态的梦,一个时代向好的梦,在《热烈》里都得到了坚韧而不矫情的抒发,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惊叹号。由此,《热烈》为何热烈,也就有了答案:坚持逐梦的人永远是稀缺而可爱的。我们需要的或许并不是一个在艺术上超凡脱俗的励志片,真诚的、热腾腾的追梦之路也已足够动人。

    影片结尾,五月天的《倔强》响起时,我早已忘掉了用理性去拆解和批判套路,只是忍不住地想要沉浸其中,为梦想大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