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大战封神,他比诺兰还破防

还得是诺兰。

作为今年最受期待的年度大片之一,集结了好莱坞半数大咖的《奥本海默》,在国内首周就拿下了2.21亿的票房,预测总票房也从3.2亿上调到4.5亿。

现在,全球票房已经超过了8.5亿美元,成为了诺兰票房排名第三的电影。

果然,能超越诺兰的,只有他自己。

人类群星闪耀时

在全世界电影都在拥抱流媒体、绿幕特效、数字电影、甚至有了抖音电影的倾向时。

也就唯有诺兰,这个电影原教旨主义的匠人,还在坚持胶片、实拍和真正的cinema。

“实拍基建狂魔”诺兰从造梦境、造五维空间、炸飞机、炸医院,到这一回他砸14亿还原原子弹爆炸现场...

他超爱,诺兰动用了全好莱坞最豪华班底、一群奥斯卡影帝给基莲·墨菲作配。

常年在诺兰电影里打酱油的基莲·墨菲,也终于守得云开,荣登诺兰唯一且最重要的终极男主角——奥本海默。

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有人说电影《奥本海默》就是克里斯托弗·北美周敦颐·诺兰打造的华丽丽的《爱莲说》。

相信很多朋友都跟她姐一样,第一时间进电影院开启诺兰专属解码游戏。

还没看的朋友也不必担心看不懂。

想要了解物理学史可以看看那些万字雄文、科普视频,不想做太多功课直接进电影院也没有太多理解门槛,只是享受电影的乐趣和深度广度不同而已。

所以今天不打算写什么《看奥本海默前必须了解的XX硬知识》,这显得过于“让我kenken你”。

简单来说,《奥本海默》讲述的是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如何开启曼哈顿计划,美国如何决定在日本广岛和长崎投放原子弹的故事。

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奥本海默的人生,让他成为英雄,也让他成为死神。

从此奥本海默深陷外部环境的政治风波,和他内心深处的道德囹圄。

      奥本海默:我变成了死神  

诺兰再次展现了他好莱坞工匠的高超手艺,用视听语言将奥本海默的人物内心世界外化了出来。

观众就像在看沉浸式话剧一样身处其中,与主角共感,我们都深深体会到,当人类制造出能够毁灭整个人类世界与文明的武器时,那种被历史吞没、被道德煎烤的悲凉、绝望处境。

如果仔细对照全明星阵容的演员角色名单,就会发现不仅奥本海默大名鼎鼎,电影里的科学家名字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轰雷贯耳:

开启物理新纪元的爱因斯坦、量子力学创始人玻尔和海森堡师徒、氢弹之父爱德华·泰勒、核磁共振之父伊西多·拉比、回旋加速器发明者欧内斯特·劳伦斯、发明费曼方程式的理查德·费曼...完全是物理界的人类群星闪耀时。

      左:诺奖获得者布莱克特;右:量子力学之父玻尔   

他们都曾改变过世界,那个风云变幻、新旧之交、战乱和观念交织的大时代,这群人引领着人类踏入新世界的大门。

而他们或走向顶峰,或推入深渊,或被时代吞噬。

      爱因斯坦和奥本海默   

就是这样一个大时代,塑造了奥本海默这样一个复杂、矛盾、饱付争议的科学家。

接下来涉及重要剧情剧透,还没看电影的朋友们注意撤离。

电影采用彩色和黑白两条线索呈现主角身上巨大的复杂性。

简单归纳的话,彩色是核裂变线,奥本海默成功完成原子弹试验,以及广岛原子弹爆炸后对奥本海默的听证会,鸟尽弓藏。

奥本海默化身游说天才,笼络被纳粹迫害的一帮犹太科学家精英,成功完成了曼哈顿计划,这里体现了他科学家的远见和野心家的狂热。

而黑白部分则是核聚变线,奥本海默阻拦氢弹研发,以及不满核议程受阻的政治小丑控告他是苏联间谍的做局过程。

因为原子弹爆炸之后,奥本海默实体感受到他造成的巨大破坏,被道德焦虑缠绕,于是他四处奔波,警告核危害,希望停止研究氢弹,这里体现了他充满人性和悲悯的一面。

复杂是他一开始坚定制造原子弹,源于他对纳粹的深恶痛绝,然而原子弹造出来时德国已经投降了,最终遭遇灭顶之灾的是日本平民。

所以在庆功的演讲上,他感受到普罗大众炙热的欢呼变成痛苦的尖叫,那是遭受袭击的无辜百姓的哀嚎,只能沉默半响说:

“评价原子弹爆炸还为时过早,但我打赌日本人肯定不喜欢它。我为我们的成就感到骄傲,只是遗憾没法用它来对付纳粹。”

电影把这一幕拍得尤为震撼。

同样摄人心魂的一幕自然是核爆实验成功的现场,先是划破天际的刺眼白昼,仿佛带着神性。

人们无声的惊叹之后,刺破耳膜的轰鸣这才到来,意味着核爆不仅是人类的荣耀,也是人类的灾难。

人类总是如是后知后觉,即便我们再聪慧再天才,推演了所有可能,历史唯有真正发生那一刻,我们才能够具身感受到后果。

核试验时科学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安置原子弹,实验成果后大量的铀235被随便堆放在军方卡车上。

意味着它已经脱离了科学家的掌控,造物脱离了造物主,进入政治,进入战争,进入军备竞赛。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便再难关上。

最终奥本海默选择接受长达四周的完全不公平的听证会,他私人生活的每一面被无尽放大、摊开审问,他把折磨视作自我救赎的方式。

至于奥本海默最后能否与自我缠斗和解,这不由外人道也,这是他的道德囹圄,何尝又不是我们的呢?

历史的链式反应就这样在不可预计的失控中发生,循环往复。

诺兰把这个普罗米修斯般的现代寓言拍得淋漓尽致。

但归根到底,这终究是一个白人男性精英导演拍的一部白人男性精英对战争和科技的反思。

被关照的,和被抹去的

电影的精妙在于采用奥本海默的主观视角讲述,而这也恰恰是电影的局限:奥本海默看不到的地方,电影同样止步于此了。

电影里原子弹爆炸像盛开的蘑菇云,这意味着观看的视角是在安全的远方。

然而我们都清楚真实的战争和核爆远比电影呈现的惨烈一万倍,如果要用《奥本海默》来反思战争与科技,那有太多太多被抹去的部分。

譬如这场美、苏、纳粹德国核霸权军备竞赛的直接受害者是广岛长崎的平民,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灾难,约20万生命覆灭。

      原子弹爆炸后的遗骸   

譬如长达半个世纪的核试验发生地在新墨西哥州,9400万加仑放射性废物倾倒于此,这里的原住民对辐射威胁一无所知,却不得不一代又一代承受核试验的可怕后果:癌症、流产、疾病、死去...

      新墨西哥州原住民的伤痛   

譬如参与分离铀235的“卡路特隆女孩”。

她们是刚成年的工厂女孩,被当作制造原子弹的耗材,时至今日依然很少人知道这群女工的存在。

      上下滑动查看:卡路特隆女孩     

譬如切身参与曼哈顿试验的女性科学家们,她们不是少数。

最初主基地的640多名女性工作人员,超过半数是真正的科学家,还有许多在曼哈顿计划里承担关键工作。

      曼哈顿计划中的女科学家   

中国科学家吴健雄就是关键人物之一,她解决了核反应堆因气体氙影响至链式反应停止的重大问题。

囿于过去的性别歧视,诺奖颁给了杨振宁李政道漏掉了吴健雄,奥本海默本人还参与了抗议。

      图源:新浪微博       

原子弹诞生始末是非常值得讲述的故事,它远不只是白人精英男性科学家和政客之间的斡旋博弈。

可惜曾经在历史中被忽略的人,那些广岛平民、新墨西哥州原住民、那些女人们,再次在诺兰的电影里被抹去了。

其实诺兰非常清楚这个故事的局限,其实机智如他,每一点都在电影里打了补丁。

关于核受害者的平民,电影拍到为什么选择广岛和长崎两个地点,只源于军方非常随意的会议就做了决定,为什么没炸京都,因为有个美国官员在那里度过蜜月,有感情。

关于遭受无妄之灾的原住民,电影拍到奥本海默问杜鲁门:试验结束了能不能把新墨西哥州还给原住民。杜鲁门表示你想多了,核霸权竞赛要长长久久地打下去。

至于女性的部分,诺兰轻巧地设计了两幕戏:

电影里唯一拥有姓名的女科学家莉莉·霍妮格被问到会不会打字,她反唇相讥“哈佛没教过这个”;同样是她被排除在项目之外因为害怕影响生育,莉莉再次回击“生殖器官暴露面积也不及男性”。

这便是诺兰的厉害之处,他非常自知,明白如何用最少的镜头满足性别种族平衡。随意一拍便超越了大部分国内完全不自知的男导演。

不过这依然是一部长达3小时、含男量99.9%的mojo dojo casa house.

电影里唯二的女性角色,一个是皮尤饰演的情人琼,一个是艾米莉·布朗特饰演的妻子凯蒂。

她俩各有各的性格和魅力,但依然符合男人的妖妇和圣母、情人和wife的刻板分配,于是有个热搜词条是#奥本海默有自己的姜王后和妲己#。

诺兰是出了名的不会写女性角色、爱写“死老婆”的专业户,他塑造女性人物的策略是写出工具化的角色,然后请好莱坞最顶级的女演员赋予角色丰富度。

这次亦然。

皮尤太美,贡献了非常惊艳的床戏,她似乎总在某种存在主义危机之中。

凯蒂身为生物学家却沦为家庭主妇,讨厌小孩但生了一个又一个,她本来有旷野般的人生可还是成为了不开心的酒鬼妻子……

      图源:新浪微博       

我们想要了解这两个迷人女人的深邃过去,但说到底她俩还是工具角色,一个负责挑起主角内心的波澜,另一个充当主角的心理医生和最坚实的后盾,她们令人难忘但终究面目模糊。

即便如此,诺兰的女性角色依然比国内绝大部分男导演镜头下的女性好太多。

我一直秉持的观点是:

电影必须要有女性视角吗?不一定。

电影可以用性别维度去评判吗?当然可以。

性别视角不足,并不代表《奥本海默》不是一部好作品。

然而因为缺失的部分,所以我们不满足,所以要由我们讲出来。

说破无毒。

毕竟即便电影《奥本海默》站的视角多么的白人男性精英,它想要唤起的观众的情感仍然是普世的,关于战争、关于科技、关于人性的反思。

所以这种普世价值观想要强调的“我们”究竟是谁,一个女性物理系博士看完电影伤感地发现原来“我们”并不包括女性,并不包括“我”。

      上下滑动查看:女性物理系博士的观后感      

就像呼兰的经典脱口秀段子:

“刘备率军20余万攻打襄阳,10万百姓流离失所……”

当然,诺兰一直清楚自己的短板,关于他电影里精英视角、男性中心的批判从来不是禁忌。

      多年来对诺兰电影性别维度的批判       

最近与《芭比》同台竞技,解构奥本海默是“又一出宏大版沙滩大战”的调侃更是不绝于耳。

诺兰破防了吗,没有,他乐呵呵接受。基莲·墨菲甚至表示愿意演下一部芭比的肯,何乐不为。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诺兰这么厉害的大导演都能接受性别维度的批判,凭什么国内这么多男性导演不可以?

被批评的诺兰,破防的他们

事实上,作为与《芭比》同期上映的《奥本海默》,从电影宣发时期起就在接受大众的调侃和批评。

《芭比》中讽刺肯们热衷于对每一件事“let me show you”,转头《奥本海默》里就在让男主角对着情人讲解量子力学。

《芭比》嘲讽父权制叙事是“男人和马”,《奥本海默》里的名场面就是男主角戴礼帽穿西装领着妻子在沙漠中飞驰。

《芭比》里质问女性在政坛职场中的缺席,再看《奥本海默》,从庭审戏到科研戏,清一色的西装革履精英老白男。

      图源:《奥本海默》      

甚至有人把《奥本海默》的海报和《芭比》拼到一起,解构奥本海默的宏大叙事。

      图源:网络      

但种种对比之下,依然不妨碍观众对这部电影的赞誉,也没有让诺兰本人破防。

首先,诺兰自己就曾经承认过自己并非女性主义者,也真的不会拍女性,所以他选择少拍或者不拍。

其次,即便电影中的女性角色笔墨较少,也依然立体鲜明,这点前面她姐也提及了。

以奥本海默的妻子为例,电影里每一个镜头都展示了这个女性的压抑和痛苦,强调了她是一个被时代辜负的女性。

她会向奥本海默倾诉自己作为家庭主妇的痛苦,会在奥本海默询问她为什么不哄哄孩子时歇斯底里地呐喊,会逼迫奥本海默反抗,在奥本海默崩溃时找到他并且为他注入精神力量。

她强悍,尖锐,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即便出场不多,依然在这部全男性的电影里留下了深刻的一笔。

      图源:《奥本海默》      

换句话说,诺兰不会拍女人,但他看得到女性力量,也能感知女性困境。

所以,他才会在接受采访时说出对凯蒂的理解:

“如果在今天这个时代,她很有可能会和她的丈夫一起,成为曼哈顿项目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她在那个年代却被迫置身事外。”

然而,这样的《奥本海默》欣然接受调侃和段子,同期的另一些国产电影却闭目塞听,一遍遍洗白女性的缺失。

当有女性媒体批评《漫长的季节》含女量太少,没有给女性表达空间时,人们说:这就不是一部女性的故事,要求女性视角是另一种暴力。

当我们批评《封神》中对妲己的“哈基米”塑造太过扁平化时,人们说:那个时代就是没有女性故事,为什么非得要女性有野心有抱负呢?

总而言之,无论是电影世界还是现实世界,无论是魔幻现实题材还是真正的现实主义题材,让女人上桌,都是不被允许发生的故事。

大部分观众乃至男导演们似乎还没明白:探讨任何作品都需要女性主义视角。也正是因为过去女性视角的缺失,才让现如今的每一次讨论都只能夹缝生存。

过去,在逆风吐槽一些影视剧时,总有人给她姐留言:

怎么这也能打拳?

联想过度了吧!

为什么只围绕女性主义一个视角来谈?

但要她姐说:

在男人享有巨大话语权的影视圈内,我们原本就需要有争取和醒悟,更需要不停地追问更多可能。

而且,性别维度原本就是不可缺少的解读角度之一。否定一部文艺作品在性别视角上的缺失,也并不代表否定他们的全部。

将电影饭圈化,成为导演的信徒,本就可笑无比。

当所有批评都被强制赋予立场时,围绕电影的讨论就变成了意识形态上的争执和对动机的无限揣测。

如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最后,回到《芭比》与《奥本海默》的对比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必须承认,《芭比》并不是一部完美无瑕的电影,但它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实现了对父权制的初级解构。

《奥本海默》的曼哈顿计划再宏伟,在《芭比》的语言体系下,也被消解成了沙滩大战。

《封神》里的家国情怀再厚重,在《芭比》的粉色攻击下,也变成了男人和马的无聊叙事。

但我们不会因为性别视角而缺席对艺术作品的赞美,与此同时,艺术作品也不应当以任何理由合理化女性视角的缺失。

男人和马的故事当然可以拍得好看,但也该允许芭比嘲讽一句:不过是男人和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