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撰稿人@吉永绿‍‍‍

又馋又懒，不爱劳动，只爱电影

说到近两年的港影佳作，《智齿》定是不能被忽略的一部。

极端黑白的影像和废墟美学勾勒出一座罪恶之城，每个角色都被命运拉扯，在恨意中沉沦。

《智齿》获得了第4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14项提名，虽与几项大奖失之交臂，但仍是许多观众心中的无冕之王。

时隔两年，导演郑保瑞和主演林家栋再次合作，带着新作《命案》回归。

这一次，还是同样的癫狂与暴烈。

《命案》的片名可以被拆解为两组词：改命、凶案。

楼凤美姐死于变态杀人狂之手，算命大师（林家栋 饰）曾意图为其改命但未果，目睹了凶案现场的茶餐厅少东（杨乐文 饰）被激发出杀戮本性。

大师预测少东会成为另一个杀人犯，开始替他筹谋改命，但和少东打过交道的老警察（吴延烨 饰）认为改命是徒劳的，少东天生就是一个变态。

少东的人生轨迹会走向何方？选择听天由命，还是破除天命？这便是《命案》想探讨的问题。

《命案》由郑保瑞导演，游乃海编剧，杜琪峯监制，银河映像出品。

剧本早在2008年就有了雏形。2013年，游乃海写出了第一稿剧本，不久后，拍片计划又被搁置，直到郑保瑞导演接手。

郑导把故事放手交给游乃海和欧健儿去做，欧健儿此前改编过《智齿》的剧本，两位资深编剧早前也曾合作过《柔道龙虎榜》《大块头有大智慧》等片。

《命案》一开始想给大师、少东、楼凤、凶手、警察对等的戏份，突出群戏众生态，后来逐渐把大师和少东的故事提炼为主线。在剧本修改中，郑保瑞和游乃海一直在反复斟酌“到底是命多一点，还是案多一点？”

郑保瑞和林家栋合作过多次，从《车手》到《智齿》，见证了后者的演技日臻纯熟。

此次选择他来出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算命先生，亦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正邪难辨的灰色气质和演技爆发力。

据说，林家栋在开拍前一天晚上11点才收到了剧本，他立刻赶回公司，背台词背到凌晨三点半。

因为角色有闽南口音，他还叮嘱剧组准备民间道士的录音给他参考。林家栋对郑导的要求了然如心，笑称他有“非一般的要求，希望挖到最深，不是ABC反应交货那种。“

林家栋还总结出了《智齿》和《命案》主角的相似性，展哥和大师都要”偏向压与疯去处理”。

《命案》中大师在天台发疯的一场戏在两天内NG了五十多次，直到林家栋筋疲力尽被逼出了最癫狂的状态，郑保瑞才喊停。

扮演少东的演员杨乐文是香港男团Mirror的队长，郑保瑞选择他出演戏份吃重的少东一角，是因为在他的舞台表演中看到了冷峻阴郁的气质。

虽然基本没有电影演戏经验，但在郑导的调教和林家栋的示范下表现亮眼。

《命案》是郑保瑞加入银河映像以来第三次以导演身份拍片（前两次是《车手》和《意外》），影片也被打上了郑保瑞和银河映像的双重风格烙印。

郑保瑞的影像崇尚暴力奇观，擅长刻画边缘人物的压抑与欲望，而宣泄的方式往往是生猛写实的暴力。

《狗咬狗》中陈冠希扮演的杀手和《军鸡》中余文乐扮演的少年犯，都在影片中贡献了拳拳到肉、皮开肉绽的暴力动作戏；

以女性为主角的《怪物》看似把镜头对准了中产阶级，但最后让舒淇卸下了体面的外壳，和林嘉欣饰演的高楼“怪物”纠缠在一起夺子。

《命案》中也充斥着凸显视觉奇观的暴力桥段：开场便是让人胆寒的坟场半埋人，紧接着便是斗室间血肉模糊的楼凤虐杀，受害者扭曲的面部表情、肆意流淌的大滩血迹……无一不在挑战观众的感官。

《命案》中还进一步呈现了郑保瑞擅长构建的“污秽景观”。

他对鲜明井然的秩序兴趣寥寥，乐于去呈现残破的、失序、简陋的城市空间，如《军鸡》中的监狱、《怪物》中的管道、《智齿》中的垃圾场。

《命案》中的坟场、小姐们聚居的㓥房乱中无序，皆浸染在怪力乱神的氛围中，漫天飞舞的纸币和写满整墙的咒符，更是平添一份诡异气息。

影片在红磡庙仔和鲗鱼涌取景，郑保瑞特意选择即将拆除的社区。而坟场则由杜琪峯导演拍案决定，剧组在旧坟场上挖了一层新坟场。

郑保瑞还喜欢在影片里加入动物意象，如《智齿》中的疯狗、《军鸡》中的斗鸡等等，他拍摄的动物通常与人性共通，面临着相似的困兽处境。

《命案》里也出现了水中蚂蚁的标志性场景，暗示两位男主人公与天意的对抗。

“命运”是《命案》的文眼，亦是银河映像多年来反复探讨的母题。

《暗花》中梁朝伟扮演的警察和刘青云扮演的打手一直在纠缠打斗，最后发现命运掌握在幕后老板的手中，两人不过是两颗棋子罢了；《非常突然》影如其名，颇具主角光环的干警们，最后竟与反派一同走向毁灭。

在银河映像的作品中，角色总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把玩，最后走向无法预知、吉凶未卜的命定之路。

如果说银河映像是悲观的宿命论者，那么郑保瑞的《命案》则是积极的反宿命论，影片强调的是人定胜天，相信人力和意志终究可以战胜天命。

警察因见过少东杀害猫咪、让姐姐毁容而心存芥蒂，认定他就是潜在的杀人犯。但命运归根结底是掌握在少东自己手中，挥下凶器和放下屠刀会让他走向不同的结局。

影片也隐晦地驳斥了一开始由女警察说出的”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归于”万般皆是心，点点皆由人“的论调。

再对比十几年前同样讲宿命的旧作《意外》，如今的郑保瑞变得更积极了。

《意外》讲述了通过制造意外让人离世的小团伙最终不敌命运的捉弄也走向了覆灭，《命案》则突出了人可以改变所谓既定命运的乐观，带上了一抹阳光。‍‍

换言之，昔日的郑保瑞相信天意的安排，今日的他更信奉人之意志。

《命案》继承了港片中常见的癫狂气息：破败的城市边缘、疯癫的底层人物、谵妄的情绪状态。

结合在一起分寸恰好，癫狂但不过火。

当然，它与银河映像的经典作品尚有距离，但对于喜欢原汁原味港片的观众来说，这仍是一部类型稀缺的年度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