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艾弗砷

一周之内，腐国接连打翻两罐蜜糖，《好兆头2》和《心跳漏一拍2》先后上线，从少年甜到老年，从地狱灌到天堂，全方位的糖水，汹涌而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低血糖了。

《好兆头2》（2023）

在2019年《心跳漏一拍》原著漫画的圣诞小短篇里，尼克和查理就cos过《好兆头》中的天使和魔鬼。可谓蜜糖界总统山上惺惺相惜的佳话了。

首季《好兆头》通过切斯特顿式的悖论和幽默口吻，对圣经故事和历史进行解构。但更吸引人的，无疑是剧中田纳特和马克辛饰演的天使与魔鬼自创世纪以来绵延六千年的甜蜜「友情」。

距《好兆头》第一季上线，已有四年。第二季吊足了腐女胃口，疫情期间两位主角的一通三分钟电话粥，用甜点图片做滚动背景，就能在豆瓣上轻松收获9.3的高分。

即使疫情见不了面，也不妨碍隔空暧昧。田纳特与麦克•辛主演的三季疫情居家泡面番《舞台剧》，让这对CP在电话会议中腐出了厚重的文学底蕴，在因陋就简的日常中腐出了高级的味道。

《舞台剧》第三季邀请尼尔•盖曼客串，最后一集中主角两人面对电脑屏幕望眼欲穿的落寞和不舍，让人更加期待《好兆头2》里二人的相聚。

《舞台剧》（2020）

《好兆头》第一季不俗的口碑，多半是前三集积攒的。两个放弃对垒的天使和魔鬼，在人间的灰色地带握手言和，站在基督教重大事件的历史现场，贱兮兮地点评上帝的决策，摸鱼混日子穿过六千年职业生涯，在善恶对垒的边缘矜持地发展「友情」。看不懂世道，也不愤世嫉俗，在美食与音乐中得过且过，这一对天使和魔鬼，倒更像体制内边缘部门的闲散科员。

不过首季后三集配角戏份增多，滑向嘴炮版的《怪奇物语》，模糊了原著的特点，在宏大背景中落入神经刀拯救世界的俗套叙事。

显然，六集故事里，比起拯救世界，观众更喜欢剧集中数千年历史车轮旁边的灰色角落里，田纳特和马克辛两个老戏骨基情悄悄萌动的日常。

于是，《好兆头2》顺应粉丝的期待，在剧本上做了减法。

创作第二季剧本时，合作原著小说的特里•普拉切特已经去世多年，主线剧情也已经在首季中完结，《好兆头2》其实是原著小说IP同人文衍生品。只是它的作者仍然是那个充满不负责任想象力和恶趣味的尼尔•盖曼。

尼尔•盖曼

创作期间，尼尔•盖曼曾透露，《好兆头2》在体量上不是第一季的续作，而像是三明治中间的柔软夹层，还没到来的三季才是正餐。

不过，《好兆头2》无疑让观众失望了。这个夹层确实柔软，却除了甜，少有其他的味觉层次，而且泛着工业糖精的口感。

主创与尼尔•盖曼知晓观众更喜欢被投喂什么。《好兆头2》抛下天堂地狱对峙的叙事，将撒糖和基情作为故事主线，把第一季中的甜点变成了正餐。

离开奇幻元素和圣经解构，专攻感情戏份，在主线剧情外水一季番外清水剧，原本无可厚非，但《好兆头2》的问题在于，连作为故事主线的爱情部分，它也没有讲好。

《好兆头2》的剧情很简单，第一季拯救世界之后，天使阿兹拉斐尔和魔鬼克劳利回归各自的日常生活。突然有一天，曾经趾高气扬的大天使加百列，一丝不挂地出现在天使的书店门口，他不仅变得人畜无害，而且记忆和智商双双清零，被天使与魔鬼两路势力追查。加百列的出现扰乱了阿兹拉斐尔和克劳利各自的正常生活。两人一边掩盖加百列的行踪，一边调查加百利突然降到人间的原委。

观众当然会推测，大天使失忆下凡的背后暗藏着振动天堂的阴谋，至少也会揭开天堂高层办公室政治的黑暗一角，然而，加百利走后的天堂，众天使不像上一季那样语带机锋，心有城府，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傻白甜模样，这样的纯白环境，难觅宫斗的土壤。

事实上，加百列离开天堂只是这个恋爱脑上司一次字面意义上的裸辞和荒腔走板的私奔。被没有任何铺垫的爱情戏码伏击，煞有介事的悬念被以小儿科的方式化解，让人猝不及防。

第一季里自我中心、浑身官僚气息，将乏味的假笑刻在脸上的加百列，无论如何都不像能让观众移情的对象。即使加百列自称在地狱的苍蝇大公身上「找到了比选择立场更重要的东西」，两人执手相望，引发的也更多是错愕而非共鸣。

而另一对女性CP，则更像硬生生的拉郎配，工具感过于强烈，没有迸出真正的火花，只是半心半意地完成编剧下达的任务。尼尔•盖曼确实该好好读读简•奥斯丁了。

这两对CP，感情塑造浮于表面，他们的主要功能是烘托暧昧气氛，形成助攻，促成第六集魔鬼克劳利对天使的表白，为粉丝洒下前所未有的糖水。

上述的爱情主线显然撑不下六集的体量，而且几乎将所有情节的进展都放在了最后两集，其余时间里，剧集靠穿插其中的小品和两位主角的恩爱日常维持甜度。

只顾讨好部分磕学家，悬念欠奉，情节散漫，使得整部剧集重心失衡，只剩下莫名其妙的节奏和疲软的剧情。

到最后，还要回头靠天使和魔鬼这对老夫老妻来救场，然而，尼尔•盖曼在高潮段落的剧情推动，却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两人的人物设定。

在《好兆头》的反乌托邦设定里，天堂和地狱里都没有英雄，只有浸淫在官僚话语里的老油条和混日子的事业编。

天堂和地狱是相互敌对的组织，人类世界则是他们一较高下的棋盘。剧中的天使和魔鬼，只是两种按部就班的职业。两方各自层级分明，工作中态度比成果更重要。

第一季里，埃兹拉婓尔和克劳利两人糊弄上司，享受摸鱼时光，把脏活累活外包。毕竟，上司很少过问工作进度。只要深谙摘桃汇报的技巧，具备灵活站队的嗅觉，浑水摸鱼，再摸五千年，不在话下。

天使阿兹拉斐尔和魔鬼克劳利在这种环境中浸淫数千年，两人早已习惯彼此的感情状态。他们喋喋不休地谈话，消解所有一本正经的历史事件，却从来不直视自己内心，更不用提表达出自己并不善于处理的感情了。

两个超自然生物将默契的朋友关系维持在暧昧的边缘，这种略超友情又不够爱情的微妙状态已经悬浮了上千年。打破这层心照不宣的矜持，从朋友转变为浪漫关系，并不是两人必须的，他们大概也很难习惯。

剧集在最后一集末尾安排两人接吻，确实够甜，但也反衬出尼尔•盖曼急于发糖，缺乏足够的耐心和想象力。天使和魔鬼本应是世界上最不需要囿于人类情感规则的生物，最后却被剧本塞进了人类自我限制的框架里。

微妙的反复拉扯、试探和误会，如果写得好，可以非常动人。然而，《告别有情天》中那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可爱和略显笨拙的逃避，显然不是尼尔•盖曼的强项。尽管两位老戏骨在告白的段落的表演自然且举重若轻，仍难以掩盖《好兆头2》剧本里引出那一吻的老套的桥段设计，对两位主角来说，这样的感情转变着实简单粗暴，也让克劳利这个魔鬼的魔格魅力大打折扣。

不管天使有没有被梅塔特隆下药，第二季故事的结局以二人价值观的分歧告终，给第三季预设了一个试图通过进入体制来改变体制的开头。上岸升职，马上挥刀前任，老实讲，这不算bad ending，bad ending在酝酿表白之前便已经不可逆转了。

可以预见，未来第三季的到来，必会触发高糖预警。只是希望，将来不要被糖水泛滥反噬自身。